笔趣阁 > 奇幻小说 > 刺客纪魂 > 第一百三十七章:冒刃撄锋舍我其谁

  马羽终究是没能劝得住曼尧,她从小到大向来都是颇有主见的人,这辈子或许唯一没能顺其心意的便是与萧阳联姻。

  马羽与佃云送她走出营外,三人在路边作别。

  “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

  看着曼尧的容颜,马羽再度轻声低问,话与先前半字不差,可其中的意味却已有着些许不同。

  曼尧勉强地笑笑,点了点头,眼神先是满是悲伤与爱惜地打量怀中的婴儿一番,伸手抚摸着她瘦弱的脸颊,接着又满是祈求地望向马羽、佃云二人:“我与夫君皆是有罪之人,可我们的孩子却是无辜的,我此番赎罪之行,不想让我的孩子与我一同受苦,能否将她托付于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看着曼尧小心翼翼而又满是哀求的眼神,马羽又如何说得出一个“不”字,他此生还没有照顾孩子,甚至是襁褓中婴儿的经验,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轻手轻脚地从曼尧怀中接过婴儿,可还没来得及抱稳妥就被身旁的佃云给抢了去。

  马羽愕然地望向佃云,却见她打量婴儿的眼神充满着追思、同情与怜爱,马羽抿起嘴角,知道这是因为怀中婴儿的境遇,勾起了佃云幼时与父亲文刚失散、母亲病逝的痛苦回忆,不忍见婴儿再遭受与她相同的苦难,方才会有这般表现。

  马羽也就没再多言,任凭佃云怀抱着婴儿,轻声哄逗。

  曼尧的眼神一一从马羽、佃云的脸上划过,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原本惴惴不安的心也就慢慢平复下来,知道马羽、佃云绝不会薄待了她的孩子。

  她双眼满噙泪水,再最后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孩,将她的容貌深深镌刻在脑海之中,接着她紧闭双眸任凭泪水肆意流淌,心下一狠,转过身来背对马羽几人,迈步就往前走去。

  襁褓中的婴儿似有所感,伸出羸弱的小手在半空一开一合,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口中也发出阵阵令人心疼地啼哭。

  曼尧前进的脚步顿住,脑袋下意识一偏就欲转头看来,可却被她硬生生止住,泪水如决堤般奔涌而出,胸膛急速地起伏着,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她很想要回头再看孩子一眼,可她却心知,若是再这样恋栈不去,那她就再也无法下定决心,于是她强行止住回身的念头,双拳紧握、指甲扎得掌心鲜血淋漓,每迈出一步,身子都像狂风中的芦苇一般直打摆子,但仍是一步一步地渐渐远去。

  阳光从她的头顶直射而下,仿佛要将她的前路给一一照亮。

  看着曼尧渐行渐远的背影,马羽心中也是颇为喟叹,这一别,从此山高还远、天各一方,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或许有缘再相见、或许只待成追忆。

  纷杂的思绪就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回忆如同雪花般纷纷落下,与曼尧从相识、相知、相熟,到亲密无间,再到分道扬镳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最终定格成曼尧独自远去的背影。

  马羽蓦然回过神来,才发现早已经日落西山,阳光从身后洒下,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而曼尧的背影,已是不见所踪。

  身边的佃云似乎也不想在此时打扰马羽的回忆,早已带着婴儿折返回营中,马羽长声一叹,将心中万般情绪藏在心底,转身也踏着晚霞往营中走去,只留下淡淡一句:

  “此生,还请多珍重。”

  消失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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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早,马羽刚从睡梦中清醒,就听到义军前来通报:“焦玉先生请马羽少士到帐中相谈。”

  马羽有些疑惑,却也并未拖沓,匆匆洗漱过后就往昨天与焦玉相见的火炉帐篷赶去,刚一走近,一眼却看到鬼枭的身影停驻在营中,焦玉屈膝在鬼枭身前,伸手轻抚着鬼枭的翎羽,眼神却无神且噙着淡淡地忧伤,低头沉思,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羽停住脚步,微抿嘴角,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他这才想起,他与鬼枭相识满打满算还不到两年时间,而焦玉拜止止道人为师,与鬼枭已是相伴十余年,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比自己与鬼枭之间要深得多。

  当初鬼枭前来寻自己之时,他瞬间便猜到恐怕止止道人已然仙逝,心情都不免沉重哀伤,更何况是身为止止道人亲传弟子的焦玉呢?

  他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安慰焦玉,可焦玉却感受到他的到来,双眼回神,收敛起情绪,站起身走到马羽身边,脸上竟已是看不到半点伤感的情绪。

  马羽有些担忧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问道:

  “焦玉,你还好吗?止止道人他……”

  马羽对于焦玉此刻的心情是很能够感同身受的,他拜入文刚门下只有短短三年时间,可在文刚逝世之后,他却依然伤痛到不能自已,一度意志消沉,只觉得人生了无生趣,似乎无论做什么都难以提得起劲头来。

  而焦玉拜入止止道人门下足有十余年,几乎与他和焦玉相识的时间相差无几,如今骤然得知止止道人仙逝的消息,恐怕心中的悲痛还要更胜于当初的自己吧。

  焦玉闻言眼神一黯,低眉垂首不语,半晌后轻轻吐出一口气,抬首望向长空,脸上却不见半点悲痛,有的只有释然,甚至还带着些淡淡的笑意:

  “昔日我与师父高岗城一别,心中其实早已做好准备,是以也不算意外。师父毕生都在研究黑火,终于在临终前成功提炼出黑火种子,圆了师父毕生的夙愿,相信师父此生已然无憾,纵然仙逝,也定是心满意足、满怀笑意的离去吧?我当为师父感到高兴才是,又何需伤悲呢?”

  即便焦玉这么说,马羽仍是有些不放心:

  “话虽如此,止止道人确是无憾了,可你心中也是无憾吗?”

  焦玉倒也没有否认:“我不能在师父临终前尽孝膝前,送他最后一程,自是心有所憾,只是师父是个高洁幽雅之人,便是死,也绝不会想让我看到他临终前脆弱无力、风烛残年的模样,能在我心中留下最好的面目,洒然而去,这才是师父最期盼的吧?”

  马羽闻言,回想起止止道人飘然出尘、道骨仙风,翩翩然如天上仙,即便是耗尽全部精力提炼出黑火种子后,也不愿在人前展现出自己狼狈脆弱模样的止止道人,马羽低下头,也认同了焦玉的说法。

  他还挺佩服焦玉的,能够如此洒脱地看待生与死,换作是他,即便明知止止道人已经了却毕生夙愿、此生无憾,可真当得知止止道人逝去之时,也无法做到如此释然。

  生与死的话题有些沉重马羽有些感物伤怀,他不愿在此事上多言,便淡淡地转开话题:

  “你遣人邀我相见,所谓何事?”

  说起正事,焦玉满是追思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肃然,收起心中的感伤,邀马羽信步走到他那张工作台前,马羽一眼就看到昨日交到焦玉手中的《马可轴卷》平铺在台面之上。

  莫非焦玉叫自己来就是为了《马可轴卷》,马羽心中下意识猜测到,果然下一秒就听焦玉严肃地沉声道:

  “你可知,这一封《马可轴卷》,并不完整?”

  此话一出,顿时如同惊雷般在马羽耳畔炸响,惊得他瞬间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看焦玉的神情,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见他仍是一脸严肃的神情未有丝毫变化,他忙将目光转到台面之上的《马可轴卷》,细细打量。

  这可是他历经千辛万苦、危机重重,才从东海之上带回来的《马可轴卷》,岂能出半点问题?

  只是他此前从未见过《马可轴卷》的真迹,也不知《马可轴卷》应当是个什么模样,看了半晌也没看出半点名堂,只得转头再带着探询的眼神望向焦玉。

  焦玉的师父止止道人毕生都在研究黑火,对于记载着黑火开启、销毁之法的《马可轴卷》自然也是研究深刻,而焦玉在其耳渲目染之下,也对《马可轴卷》多有了解,至少不想马羽那般一无所知。

  他也不藏私,当即上前两步伸手分别指一指卷轴的上下两端:“你忽视那些繁琐的线条和标识,细细看看这两处,是不是能看出这是一幅中原的地图?”

  去繁求简,身为刺客的马羽可是再擅长不过,他立刻微眯眼眸,朝焦玉手指的方向打量片刻,又与脑海中的中原地图略一比对,果然发现《马可轴卷》上所绘制的,乃是他们如今所处的中原大陆。

  而且这一封《马可轴卷》上的中原地图以北只绘制到奉元路一带,上面用银线绣着一行小字:“城甚壮丽,为京兆国之都会……此城工商繁盛,产丝多,居人以制种种金锦丝绢……凡人生必需之物,城中皆有,价值甚贱。”想来应当是西番人马可的手笔。

  至于中原以北的城市、地貌、路线、资源等等都不见所踪,就像是一副完整的地图,硬生生被人给裁剪趁两半一般。

  马羽脸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他们在海上冒刃撄锋、出生入死,抢回的却只不过是一张残缺的《马可轴卷》,这让他如何接受?

  他咬牙沉思,在心中猜想着另一半《马可轴卷》究竟会在谁的手中。

  沙胡?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或许沙胡自认为不可能私自保留下两份《马可轴卷》,因此绞尽脑汁搞出那一场浑水摸鱼的大戏,所为的只是壮士断腕般舍弃一封《马可轴卷》,从而让人不再怀疑于他,使他得以保留下另一封《马可轴卷》?

  黄金大人?这也有可能,以黄金大人的野心和迫切地想要激发黑火最大威力的渴望,在得到一封《马可轴卷》之后,定然会想方设法去收集另一封。

  西海霸王?同样存在着可能性,西海霸王的野心恐怕比起黄金大人来说要只大不小,而且他的船只遍布全天下各片海域,也是最有能力获得另一封《马可轴卷》之人。

  当今天子?这倒是可能性最小的选项,如今天子虽终于对黄金大人有所防备,但已是为时晚矣,他只不过是黄金大人手中的傀儡,身边能够信任之人只有那么可怜兮兮的怯萨几人,就算龙运傍身能够幸运获得《马可轴卷》,不出几天也定然会落到黄金大人手中。

  马羽眉头紧锁,捏着下巴沉思半晌,也想不出究竟是谁手握《马可轴卷》,只得将求助般的眼神投向焦玉,想听听他有何看法,可焦玉同样是没有半点头绪,只是摇摇头,直指台面上的《马可轴卷》沉声道:

  “如今另一封《马可轴卷》究竟在谁的手中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必须按照卷轴指印,抢在黄金大人之前赶到古迹,获得卷轴上所记载的激活黑火之力的方法,否则若是让黄金大人得逞,这天下必将生灵涂炭!”

  马羽闻言眼神也坚定下来,狠狠点头,目光中满是坚毅的壮志,前路纵使再多荆棘,再多的冒刃撄锋,可能为天下而战又舍我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