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隋末暴徒 > 第三章 流年不利

  高丽人的举动没有超乎李元恺的意料,两日后的深夜,辽河东岸有三十余艘船借着夜色掩蔽,在怀远镇和通定镇之间一处他们早已打探好的浅岸登陆。

  共计三千余高句丽兵士组成一支突袭队,他们的目标是通定镇,想要一举拔除这颗大隋楔在辽河上游的钉子。

  高丽人自以为行踪隐秘,却没想到一举一动都在三镇守军的监控之下。

  当高丽兵士对通定镇发动猛攻的时候,程咬金又是第一个率先赶到,从屁股后面狠揍高丽人。

  尚青山则是率人夺了高丽人的船,断其后路,等他率领怀远镇的兵马赶到通定镇时,只剩下寥寥百人的残羹冷饭,气得尚青山拿这百余高丽人狠出一通恶气。

  这场粉碎高句丽人小动作的歼灭战赢的酣畅淋漓,也是辽东三镇第一次协同出击,相互配合。

  虽然程咬金这个搅屎棍有争抢功劳的嫌疑,但总的来说全歼这支高句丽敢死突袭队,大大提振了辽东军民的士气,震慑河对岸的高句丽人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三镇兵马也在这场战斗中,感受到了高句丽兵士顽强的战斗意志,这是和辽东周边胡族完全不同的一支军事力量,他们训练有素,进退有据,跟高句丽作战,就像是在跟同等水平的朝廷官军作战一样。

  这下连程咬金也放下了轻视之心,口中依然不变的喊着高丽小儿,但心里已经将他们视作值得郑重相待的对手。

  可想而知的是,大隋征高丽的第一战就将是一场硬仗,强渡辽河突破高句丽的第一道防线,然后兵锋直指辽东城!

  东岸的高句丽大军已经摆开阵势,布置好防线,以守待攻,大隋军队想要登岸,必将代价不小!

  高句丽人眼看渡河主动突袭失败,索性不再打沿河两座军镇的主意,除了封锁河道的战船整日里游弋在江面上外,再也见不到一个高句丽兵士的影子。

  辽河也迎来今年的第一次汛期,开春雪融之后,水势将会暴涨一个多月,在梅雨之前回落,直到七八月份辽东进入雨季,辽河才会再一次上涨。

  趁着这段时间,李元恺带上五百名奚族奴隶兵和大批后勤物资,悄悄摸摸抵达了托纥臣河东岸,与大贺摩会合兵一处。

  除了一众辽东老弟兄,无人知道李元恺去了何处,太守房彦谦几次来找李元恺商量事务,都被程咬金搪塞忽悠过去,今天说李元恺去了渔阳接收辎重,过两日又说李元恺去了辽河视察防务工作,总之就是不在泸河镇。

  千方百计糊弄了一个多月,直到李元恺回来,程咬金才算是松了口气。

  而就是这一个多月里,契丹族内战再度发生了逆转。

  被逼的差点就要度过托纥臣水往西逃亡的大贺摩会残部,突然间异军突起,先是全歼了追击的隆古泰部和室韦人的联军,然后又一路杀回到了契丹老营。

  隆古泰一心想要抓住摩会,要将他当着契丹八部的面剥皮抽筋,用他的血肉来震慑八部契丹人,奠定自己契丹汗的宝座。

  可是每当他循着摩会的踪迹追击上去的时候,都会被迎头痛击,摩会的残余兵马依然士气高昂,战斗勇猛。

  更让隆古泰惊疑的是,摩会的行踪飘忽不定,一会出现在弱洛水,一会又跑到西辽河,隆古泰先以为是摩会的疑兵之计,可是当他调派契丹猛将前往追杀的时候,不管是哪边出现的大贺摩会,都一样的英勇厉害,接连击杀他手下大将,杀得他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兵马心惊胆战。

  大贺摩会的骁勇之名在契丹人中越传越广,越传越邪乎,都说他有分身的本事,两具分身同样勇猛无敌,乃是注定带领契丹部族走向兴盛的首领大汗!

  摩会的传言极大的动摇了依附在隆古泰麾下的契丹部族,再加上摩会的反击节节胜利,如今已经重新占据了弱洛水南岸到西辽河一带的肥美草场,连契丹老营也重新落入掌控中。

  室韦人眼见在隆古泰身上得不到更多的好处,很果断地撤走了支援他的兵马,隆古泰如今逃往扶余城,请求高句丽人的庇护。

  摩会经过了一年多的血战,起起伏伏几度濒临绝境,终于还是战胜了隆古泰,取得了契丹八部的一致认可,成为了新任八部契丹汗。

  不过他想要让自己契丹汗的位置坐的更稳些,在四夷胡族中更加名正言顺些,还需要得到大隋皇帝的封赐。

  李元恺答应他,等年末天子圣驾驾临辽东的时候,引荐他觐见天子,获得天可汗的正式册封。

  五月,李元恺回到泸河镇不久,在一个日落黄昏之时,和程咬金带着几名刑卫弟兄,在没有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来到了玄水河西岸,一座位于奚族人的领地内的山谷里。

  这座山谷终年隐于浓浓白雾之中,九月份以后就会被大雪封路掩埋,就连奚族人里,也只有极少数附近的牧民才知道这处地方。

  “当年术里兀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这处地方,泸河镇里只有最初跟随咱们的那一批老弟兄才知道。每次东西运来,都是我亲自带人过来收拾,你放心好了!”

  程咬金带着李元恺进入山谷,一段狭窄曲折的小径之后,是一片隐匿于崇山峻岭之间的广袤林地,三面皆是被险峻的山峰环绕,陡峭的石壁近乎于垂直的角度,乃是一处天然的藏兵所在。

  李元恺望去,只见谷中大片的林地被砍到,腾出空地的同时,用夯土和石块垒砌起一座座巨型粮仓,在地势较高的坡地还挖出一个个深藏地底的粮窖。

  “现在谷里贮藏的粮食,稻谷和糜麦共计二十五万石,铁三千斤,盐六千斤,兵器铠甲大概能装备一千五百人左右。咱们北狮商行全部的马种,我都已经偷偷转移到了这里。”

  程咬金颇为得意地介绍着他的杰作,这里才是灌注他全部心血的地方。

  李元恺望着这处藏在深山里的另一座泸河堡,满意地点头,拍拍程咬金的肩膀:“老程,辛苦你了!有你看着咱们的家底,我才放心啊!”

  程咬金搓着手嘿嘿直笑,继续介绍道:“平时这里有二百多人常驻,都是当初跟随你杀契丹人的那批老伙计,也是咱泸河堡第一批戍卒。来货的时候,我还会另外召集一百多人。他们的生死富贵都和泸河镇牢牢绑在一起,能够保证绝对的忠心。这里又是奚族人的领地,只要咱们小心些,绝对没有人会发现这里的秘密。”

  李元恺点点头道:“囤积物资的进展缓慢些都行,就是要保证绝对的安全!这里一旦被发现,我就是浑身张嘴都解释不清!”

  “放心吧!俺老程就是睡着了,也有半只眼睛盯着这边!”

  程咬金朝远处一间作坊招招手,一名肤色黝黑赤着膀子的老汉肩头上搭着一条湿毛巾跑了过来。

  “老李,你还记得他吗?”

  李元恺笑道:“怎会不记得,这不是老伍嘛!我泸河堡的第一个兵!”

  “老伍给侯爷磕头!”老伍激动的脸色胀红,没想到已经贵为侯爷的李元恺仍然还记得他。

  李元恺忙将他拉住,笑道:“老伍啊,几年不见,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得有六十了吧?”

  老伍咧嘴,缺了一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比了个六道:“老汉整六十岁啦!”

  “好啊!好啊!老伍,在这里还干的习惯吗?我那批星宿战刀如何了?”

  老伍忙道:“刀都给侯爷妥妥的收着哩!连程戍主讨要,老汉我都没给他!这里挺好的,就是闷了些,工器坊的那些学徒后生干的不错,就是时不时吵嚷两句,说是这里连个婆娘都见不着!”

  程咬金一瞪眼睛急道:“老伍,你这家伙可别乱说,俺啥时候跟你要过刀了?再说...俺老程现在可不是戍主,是镇将!懂吗?堂堂正六品镇将!”

  老伍对程咬金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很不屑地哼了哼,气得程咬金朝他吹胡子瞪眼。

  李元恺笑道:“那就好!告诉弟兄们安心做事,今后荣华富贵美人妻妾少不了他们的!”

  老伍连忙答应,程咬金哼哼唧唧地嘲笑道:“听到没老伍头,回去把身子骨练扎实一些,别到了今后侯爷为你寻个窈窕妇人,你自个儿却老的不中用啦!哈哈~”

  老伍羞愤得脸色胀红,脱下鞋子就要朝程咬金打去,程咬金哈哈大笑着躲朝一旁。

  在谷里和老伍还有几名管事的弟兄吃了顿饭,李元恺和程咬金才抹黑出了山谷,连夜赶回泸河镇。

  时间转眼到了八月。

  天子驾辇已于七月抵达涿郡,云集在涿郡的兵马已达九十余万之多,加上百余万的民夫力役,幽燕大地一下子多了数百万人口。

  预计年底之前,将会汇聚超过百万的大隋府兵,民夫二百余万。

  不过,一件突如其来的噩耗,差点扰乱了杨广雄心勃勃的东征大计。

  七月初三,长公主杨丽华,于洛阳病逝。

  消息传到临朔宫,杨广当着众臣之面失声痛哭,伤心欲绝之下竟然引发头风晕厥过去。

  翌日苏醒,杨广强忍悲痛,下诏令留在洛阳的萧皇后主持长公主葬礼,令临朔宫百官尽皆穿丧服,停止一切饮宴娱乐,以示哀悼。

  吏部司勋司郎中韦福延趁机上奏,请求罢兵止戈,回转洛阳,直言皇帝至亲丧,乃是天象示警,不祥之兆,出兵则不利。

  此言一出,杨广勃然大怒,在临朔宫大殿之上,当着众臣之面将韦福延活活杖毙,众臣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敢言退兵一事。

  只是今年或许是杨广命犯太岁,诸事不利,不久之后,崤山以东、黄河以南之地发大水,漂没三十余郡,死伤无数,庄稼地里颗粒无收,百姓争相贱卖己身为奴婢,只求换得一口活命粮食。

  杨广一边忙着调派朝臣官员救灾,同时下旨征高丽的备战工作决不能延后,大军务必于明年正月之前抵达柳城,胆敢延误者立斩不赦!

  严令之下,整军备战的工作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

  只是无人注意的是,大隋官军原本高昂的士气和必胜的信念开始出现一丝松动,有关天象示警于出征不利的谣言开始在军中悄然流传开。

  从涿郡往返辽东运送辎重粮草的民夫和官兵,堵在白狼水河谷道进退不得,时间一久人心浮动,竟然出现逃避兵役徭役者相聚成盗贼,抢夺粮食军械之后钻入深山老林。

  杨广震怒,下令辽东、北平、渔阳三郡的都尉和郡县配合官军抓捕盗贼和逃脱兵役徭役者,一旦抓到就地处决。

  李元恺接到命令后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亲自率领一支队伍前往白狼水河谷道督运辎重,又命程咬金率人配合官军围捕盗贼。

  这仗还没打起来,大军后方倒是先生出了不小的乱子。

  十月,位于今天三门峡河段的砥柱山崩塌,堵塞黄河河道,迫使河水倒流十数里,河堤不堪重负溃决,两岸十数郡县深受水患之祸。

  十一月的时候,大军基本已经集结完毕,开始朝着辽东进发。

  为了等西突厥泥厥处罗可汗前来临朔宫朝见,杨广没有急着动身前往辽东,而是在临朔宫住到了十二月。

  说是朝见,其实就是逃命求救的。

  西突厥内战,处罗可汗败于射匮可汗之手,无奈之下,只有跑到大隋皇帝面前哭诉搬救兵。

  射匮可汗就是当年到漠北王庭觐见的小可汗阿史那乙毗,近年来在大隋扶持之下,射匮可汗强势崛起,与泥厥处罗可汗争雄于金山以西。

  泥厥处罗可汗当年勾结吐谷浑和铁勒人,想要在漠北刺杀大隋皇帝,没想到自己却有朝一日主动跪倒在大隋天子脚下求饶救命。

  诸多朝臣上奏斩杀泥厥处罗可汗,杨广却又以天朝上国之君当有胸怀四海的胸襟为由,不仅不杀他,反而还热情款待,还准备带着这位落难可汗前往辽东,观看大隋征高句丽的战事。

  杨广忘了,当年他在金帐王庭凶险逃生后,是如何气急败坏地扬言要将泥厥处罗可汗五马分尸的。

  如今为了炫耀大隋的强盛和彰显他天可汗的气度心胸,硬是将泥厥捧为上宾,惹得一众朝臣是敢怒不敢言。

  十二月底的时候,杨广圣驾终于抵达柳城。

  同时,齐郡邹平人王簿自称“知世郎”,以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激起了山东之地广大饱受水患之苦,无家可归无粮可吃的百姓怒火,号召天下百姓抵抗朝廷征兵征役的伐辽之战。

  几乎是一夜之间,齐鲁之地的灾民纷纷响应王簿号召,王簿正式打出了义军旗号,率领起义军攻占邹平以南的长白山,占为根据地,接纳灾民流民与官府斗争。

  紧随王簿之后的,是平原县豪强刘霸道组建“阿舅军”,以地形险阻,背靠黄河东依大海的豆子为根据地发动起义。

  信都郡蓨县人高士达率众在清河郡内高鸡泊起义。

  清河郡鄃县人张金称在河曲起义。

  东郡韦城县法曹翟让,因犯小错问罪入狱,因狱吏黄君汉与其相识,素来敬佩翟让为人豪爽仁义,不忍加害,遂于夜间私自将其放走。

  翟让逃至瓦岗,高举义旗,东郡之内豪杰之士纷纷响应!

  其他扯旗造反者,王当人、李公逸、周文举等规模较小以及不知名号者数不胜数......

  黄河以北、崤山以东的大片土地上,造反大旗接连竖起,竟隐隐有星火燎原之势!

  就是在这种动荡不宁中,拉开了大隋第一次伐辽之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