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留下任何转圜的可能,也没有给眼前故作狼狈的老人任何缓和的余地。
当槐诗坐在谈判桌之前,不,比这更早。
当他眼前的这个老鬼以为自得的献上这些‘诚意’的时候,甚至在罗素带着槐诗下了飞机,来到了这一座城市的时候,这一切就注定了。
之后的事情,不论是态度恶劣,还是礼貌温柔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留给对方的选择只有两个。
是,或否。
这代表象牙之塔作为理想国正统传承的根本立场,同时,也是天国谱系重建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倘若在此遭遇挫折的话,那么后面的根本就是笑话了。就好像如果槐诗不在现境为象牙之塔迈出第一步的话,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存在那样。
罗马、俄联、东夏、埃及,乃至美洲……五常和五大谱系以及全世界,乃至曾经理想国的残存者们,都在关注着他们的行动。
手握着筹码,见证着他们的作为。
而连一个拉斯维加斯的老赖都搞不定的天国谱系,难道还有重建的必要么?趁早回去洗洗睡不更好么?
绝对不可能后退。
留给槐诗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赢。
必须赢。
必须赢的漂亮,赢的让人无话可说!
否则就算得到再多的钱,也不过是打发给失败者回家的盘缠车费而已。
而罗素却根本不害怕,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只是坐在旁边,静静的欣赏着他的表演。
充满信心和期待。
寂静里,只有道格拉斯沙哑的喘息。
“看来,象牙之塔是想要拿我们先开刀了?”他仿佛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切,忍不住嗤笑:“你们就不怕蹦断你们的牙?”
槐诗咧嘴,不知是嘲弄,还是单纯想要展示两行整齐洁白的牙齿:“不是象牙之塔,是天国谱系。”
“拉斯维加斯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那就奋起反抗吧。”
槐诗郑重的建议:“发动你们的人脉,挥霍你们的钱财,雇佣你们的军队,招募你们的走狗,秣兵厉马,枕戈待旦。
在那之前,封闭你们的城市,关掉你们的店铺,停止你们的生意,告诉每一个这里的居民他们将要面对什么,也告诉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这里会有什么。”
“在我们动手来拿之前,先毁掉你们所有的一切?”
槐诗轻声笑起来:“这也算是一种玉石俱焚呢。”
就仿佛曾经罗素所嘲弄的泡影一样。
哪怕槐诗发自内心的渴望着繁华和兴盛,也未曾想过,让丹波的一切变得像这一样。
赌场、色情服务、奢侈品……永不满足的欲望和永不足够的钱财……
这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座巨型的成人游乐园,为了满足人的欲望而修建成的梦幻工场。
依靠着自身得天独厚的位置和抓住了前所未有的时机,所修筑成的欲望之城,从一开始,就不是能够让人心生归属的地方。
想要毁掉这个城市太简单了。
简单到根本不需要战争,只需要‘战争即将到来的信号‘就足够了。
再不用其他的外力,也用不着一兵一卒,这一座因为欲望而汇聚的城市,也会因为欲望而崩塌。
诚然,在现境,象牙之塔难以施展。
可当槐诗将他们推到悬崖边缘的时候,他们就会明白,一旦战争开始,不论成败,他们都已经输了。
哪怕他们的财力丰沛,哪怕他们的宝库众多。
“看来你比我明白这一点,不是吗?”
槐诗凝视着老人,看着他身后的那些人:“你们既不愿意承担后果,也不愿意面对结局,无法支付自己曾经所欠下的账目,也无法面对惨烈的结果。
因财富和利益结合在一处,自以为同盟,实际上不过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要火焰开始点燃,你们就会拖着烧断的绳子各奔东西……”
“罗素不愿意和你们谈判,是这一场谈判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难题。你们以为玉石俱焚就可以让我们投鼠忌器,可从头到尾,我们只需要用你们来表达决心而已!”
他最后停顿了一瞬,告诉他们。
“现在,各位可以给出答复了——”
他冷漠的发问:“请问我们之间的战争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月,一周?还是——现在?”
死寂之中,道格拉斯的表情抽搐着,许久,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闭上眼睛。
“不会有战争到来的,槐诗。”
当大门轰然洞开的时候,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只要美洲尚存一日。”
那一瞬间,道格拉斯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而罗素歪头点燃了今天第三根雪茄,对于眼前的展开根本没有任何的惊讶,反而早有预料。毕竟天底下还没有哪个谱系心大到敢让他们在门口反复横跳的道理。
就只有槐诗的神情一滞。
眼神复杂的难以言喻。
许久,他揉了揉眉心,轻声叹息。
“好久不见,丽兹。”
他说,“你还好吗?”
堂皇正大的走进金库中的少女神情漠然,身披着代表着贵血的红衣,就好像巡行在自己的领土上一样,傲慢的俯瞰着眼前的一切。
“我很好。”她发自内心的说,“但我希望你过的很不好。”
“世事难料,不是吗?”
槐诗耸肩,回头瞪了一眼罗素,怀疑这也在那个老王八的预料之中。可罗素又变成了一头北极熊的样子,一脸无辜,好像熊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样,让人气的牙痒痒。
“美洲尊重象牙之塔的理念和决策,但绝不会放任天文会所属违背修正案,干涉现境内政。”
丽兹在长桌的另一头坐定,理所当然的接过了谈判的位置,告诉槐诗:“我们也绝不会在自己的领土上出让半分权益。”
这才是道格拉斯的救命稻草。
来自美洲谱系的援军。
游说了诸多议员和贵血,许诺了诸多利益和报偿之后,所换取的庇佑!
阴差阳错,请来了槐诗最不想面对的人。
这可真是最糟糕的结果。
在丽兹寒意逼人的凝视中,槐诗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向受害者低头。
可道格拉斯还没有来得及因为槐诗这示弱的表现而欣喜的时候,就听见了对面的声音:“咱们作为老熟人了,还共同经历了那么多,难道你不因为利益相关,避讳一下?”
一瞬间,老人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愕然的回头看向身旁的丽兹,又看向了槐诗无可奈何的样子,越看……怎么感觉越不对劲儿呢?
那种歉疚之中带着坦然的渣男眼神,还有这种怨恨之中带着认同的严肃神情。
这两个人,好像,似乎,也许……有问题?!
“避讳?”
丽兹冷笑:“槐诗,你做事难道还需要避讳什么吗?”
“我可是有良心的啊,该避讳的时候还是得避讳一下。”槐诗叹息,摊手:“算我求饶,咱们能换个人来谈么?”
“做梦。”
丽兹依靠在椅子上,昂头看着他:“要不要给你换个脑袋?我推荐你一家剥皮者开的医院,技术娴熟,五分钟的时间你的脑袋就可以变成一个酒杯,高脚的那种。”
“这么厉害?有空的话大家可以一起交流一下。”
槐诗笑了笑,端详着眼前的少女,好奇的问:“所以,和我谈的是谁呢,丽兹?倘若我代表的是天国谱系,那么你代表的又是谁呢?常青藤联盟?”
他揶揄的说:“亦或者……美洲谱系?”
“作为美洲贵血,我已经被全权授予了处理此事的权限。”丽兹淡然说道,“我说的话,等同于美洲谱系所说——”
“你看这不巧了么?”
槐诗摊手。
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身后的罗素:老王八你眼熟吗?
这年头大家怎么打的主意和套路都一模一样,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不管,还要找个代理人?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足以奠定美洲谱系和天国谱系之间未来关系的任务,随意的交到了两个新生代的手中。
未免过于心大。
而罗素依旧保持着熊熊状态,抽烟,喝啤酒,还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桶爆米花,已经兴致勃勃的进入了看戏状态。
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打起来,打起来!’
指望这老家伙是真靠不上了。
槐诗摇头,叹息一声之后,对丽兹说::“那既然如此的话,我似乎可以就越过你,同更高层的人谈了。”
“没有更高层了,槐诗。”丽兹漠然反驳,“会跟你谈的只有我。”
“不,有的。”
槐诗手指撑起了手机亮起的屏幕,屏幕上,一个电话号码正随着槐诗的指尖旋转。
他说:“对我而言,有更合适的……”
丽兹的神情一滞,旋即越发肃冷。
因为号码页面的上方,那一张年轻过头的面孔正在透过屏幕,向外得意微笑。
“你的叔叔伊兹先生还好么?”
槐诗关怀的问道:“我们可是旧相识啊……说起来,我也没想到,存世神明·玛玛基里亚的大祭司竟然会纡尊降贵,成为我的朋友呢。
你看,丽兹,我们总在奇怪的地方有一些缘分。”
“那这可要让你失望了,槐诗。”丽兹嘲弄的说,“我的叔叔虽然喜欢乱搞,可这种大事,他也没办法胡作非为。”
“但他好说话啊!”
槐诗感叹:“这就是区别所在了,丽兹,既然都是和美洲谱系谈,我为什么不和伊兹先生谈呢?谈成了谈不成,我们两个的交情都能有所上升。”
“不过,反过来,你恐怕就不会好受了吧?”